高亦陶出生于中国哈尔滨,五岁时与父母一同移居香港,于2006年获得密歇根大学建筑学学士学位和哥伦比亚大学硕士学位。在美国生活了七年之后,他移居欧洲,他原本打算在欧洲呆四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在与中国实习的朋友交流后,他很快意识到,他的祖国中国有着更多机会。他在为几家知名公司,如巴塞罗那的Josep Lluis Mateo Architects、柏林的 David Chipperfield Architects和挪威奥斯陆的Space Group Architects工作不到两年之后,他回到中国,在北京的两家先锋派事务所:朱锫建筑事务所和Chiasmus Partners进行为期数年的实践学习。
他的妻子及合伙人顾云端是上海人并本科毕业于同济大学建筑系。他们于2012年在北京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之后工作室搬至上海,目前工作室的规模有8人。自2017年起,高亦陶就在香港大学上海研究中心任教。这对夫妇的主要作品有河北省花房艺术中心(湿地中的红砖塔);位于的河北的来福士幼儿园及早教中心、北京黄庄职业高中、以及被称为“过山车”的北京儿童游乐场。他们目前的项目包括酒店、建筑改造、乡村住宅和室内设计,这些项目都位于上海及其周边地区。我们在高亦陶的上海办公室一边喝茶一边进行了如下对话:
Vladimir Belogolovsky:你为什么给事务所取名”空格建筑“呢?
高亦陶:空格于我们而言意味着间隙,位于间隔之中的空间。“格”代表格物,研究。我们关注并研究空间。通常建筑师都有很多焦点,但对我们来说,空间是最重要的。
VB:你能用一种外行也易懂的方式来解释你的建筑吗?
高亦陶:于我而言,建筑是场地的映射,对环境的反应,包括气象、地理、地貌和历史等。
VB:我可以理解为你认为场地和环境与你而言甚至比你的个人灵感、过往经验和曾经作品更加重要,你每一次都将这些置之脑后并从零开始,植根场地进行设计吗?这是否也意味着你的作品直接相互并没有联系?
高亦陶:即便我的项目之间是存在联系的,我们也不希望它被体现出来。同时你无法真正的将我所做过的项目都关联起来。我们河北的花房艺术中心完全由砖砌筑而成,它的几何形态几乎是由材质决定的。同时在我们的另一个学校体育场的项目里面,建筑的主要材料则是由纤维水泥板和石头,学校中的操场则是由流动的金属构件组成的。我们所做的每一个设计都是基于具体的实际情况,而不是由我们的个人想法或者已有项目的风格所推动。我们的设计不是由一个固定风格主导的,因为每一个场地都有一个独特的应对点,我仍记得我教授曾跟我说过:“你需要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但我和我的伙伴们从没有讨论过风格这个问题,我们只是专注于手头上每一个项目罢了。我们重要的灵感和手法都来源于我们对场地的初次调研及回应,同时与客户的交流对我们而言也非常重要。
VB:非常有趣。几年前,我采访了阿尔瓦罗·西扎。他说:“当我从客户那里得知我有一个新项目的时候,我的灵感便不可自控的迸发,我拿起笔开始便开始进行初步草图的绘制。当然,我会去实地调研并进行相应的调整,但我一般会立刻开始进行构思 。”你跟他不同,对吗?
高亦陶:这不是我们工作的方式,我们必须先去看看场地。我们的设计更多的是对场地的回应,而不是一个早已构思或预设好的想法。
VB:是的,这也是我经常从其他建筑师口中所听到的。接下来我想询问一个稍微特别一点的问题:你心目中的建筑应当是怎样的?
高亦陶:建筑是我们思想和经验的反馈,这些思想植根于场地之中,这便是我心目中的建筑。
VB:你的一场讲座的主题是:“场地即一切。”你的确这么认为吗?
OK:是的,如果我能重新改一下标题的话,我想把它改成不那么绝对的语气。但这仍然贯穿了我们设计的始终。
VB:我可以理解为,如果场地不存在特殊性便不存在建筑的可能性吗?
高亦陶:对场地的分析能够超越场地本身及带来一些新的想法。但是诞生的新部分同时也是场地的一部分,其意图是为特定场所创造一个特定的环境。我们的目标是去建造出一些真正属于这块土地的建筑。
VB:你的一个项目中根据业主需求为其打造了一个全新的立面,使建筑更具有特色,你认为你刚才提出的理论与为满足业主的需求进行的设计是否存在矛盾呢?原本的外墙是属于那块场地的,但业主想让它更加独特、具有吸引力、与众不同,使他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不属这篇场地的东西。而做出这种改变、将这个建筑从普通变为与众不同的建筑师是你。
高亦陶:你说的很对,但是我们想法的迸发仍是基于场地内原有的元素的,根据其地理位置而受到启发。这不仅是功能上的,也是美学层面的。比如使用合理的尺度、比例和材料。诚然,其中一部分是来自于我们的个人经验的,但是一切都起源于对场地的分析。然后,设计便有了不同方向,并且它能形成一种独立的状态。于我个人而言,我无法从一个忽然出现的想法开始或者置入一个完全抽象的物件并使之成为设计目标。我并不是在批评这种方法,但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做设计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我们总是问自己:为什么选择用这种方式?有些时候我的业主需要的不仅仅是建筑,他们还需要一条故事线。我的学校项目业主这样说道:我必须要想出一个完美的故事,不然,当教育部门的上级来到学校的时候,我该如何应对?“所以我把我们的操场比作“过山车”,但这个想法是在项目设计完成之后产生的。
VB:你认为建筑是一种艺术形式吗?
高亦陶:是的,建筑是艺术的一种。因为它往往不止步于满足人们的特定需求,不然它与一个工程项目也没什么两样了。即便有着许多限制条件和客观因素,但是你的想法仍然可以是具有直觉性、诗意、而自由的。但是我仍认为直觉是需要植根于场地和环境的。
VB:你能反映出当下建筑所处于的某种状态。你正在放弃你创作的权利。你只是去回应场地内已经存在的内容,我并不是说这是错误的,而且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在建筑师里是占主流地位的。多种不同的想法正在汇合成一种独特的语境和设计方法。十年前,雷姆·库哈斯对设计北京CCTV大楼这件事充满热情,但当他达成了这个目标之后,便全然失去了兴趣。而当他失去兴趣之时,其他人也便对其失去了兴趣。地标建筑终结了。整个建筑学界自从那时起便对这种设计的态度进行了180度的转变。
高亦陶:我并不这么认为。我遵循这种理性的方法并不是害怕失去客户,而是我从学生时期便是这样,我需要去明确我想做的事情和需要做出的选择。同时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去反问自己,我们究竟需要多少标志性和带来巨大改变的建筑?地区提高自己的地域自信,不是通过强行创造一个人们无法享受的地标,而是去创造人们能够真正参与进去,提高生活品质的东西。并不是每个设计都需要成为地标,这与场地密切相关。
VB:当然不是。但是,如果你决定将你的一生都奉献给建筑事业,离开家去世界上最好的大学之一学习建筑学,为什么你不想去做一些与众不同、独特的建筑呢?为什么要去关心背景建筑呢?你不认为那些应该由设计院或其他建筑师来考虑?你是否认为你有足够的才能去达成一些只有你自己能做,但是他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高亦陶:我会考虑的(大笑),但是你也知道,我们从来不在乎自己的作品是否能够成为地标。当然,我们设计了一个幼儿园,我们还是希望孩子们到那里去是能够收到环境的启发的,我希望它会令他们终身难忘。
VB:你有没有敬佩的当代中国建筑师?
高亦陶:如果有的话,那便是家琨事务所的刘家琨先生,我一直有关注他的作品。
VB:最后,有没有一个你特别欣赏的中国近10到20年来的项目呢?建筑师是本土或来自海外的都可以。
高亦陶:我喜欢位于宋庄的一个小砖楼。它是为北京外的艺术家们设计的工作室。它由过去位于波士顿的 Office dA事务所——由纳德·德黑兰尼和凯瑟琳·福克纳领导的NADAA事务所的前身所设计的。当时每个人都在谈论奥运会的地标建筑,但对我个人而言,这栋小建筑更加打动我,我对其进行了实地考察,并且非常喜欢它的材料性、真实性和完整性。